第16章 余波:英雄与疑云-《凌晨三点,收到解雇信和追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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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晚几乎是在瞬间就调动了面部肌肉,回以一个略显羞涩、带着受宠若惊意味的、恰到好处的微笑,同时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水杯,隔空致意。

    然而,就在她礼貌地移开视线,准备转向另一位正要向她走来的官员时,眼角的余光,在那百分之一秒的瞬间,似乎捕捉到了一幅极其短暂、几乎无法被肉眼察觉的画面——陈默在自然地转身,准备与旁边另一位身着西装、气质精干的官员继续交谈时,他脸上那原本如同面具般贴合、无懈可击的轻松笑容,有那么一个极其细微的瞬间,仿佛视频信号受到了干扰,出现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凝滞?或者说,是他眼神的最深处,在那温暖笑意覆盖之下,极其快速地掠过了一抹与他此刻全身心放松状态完全不符的……凝重?甚至,是某种接近于绝对理性的、缺乏人类情感温度的……计算般的漠然?

    是连续的精神紧张和身体伤痛导致的错觉吗?还是头顶那过于璀璨晃眼的水晶吊灯,在她视网膜上留下的短暂视觉残留?

    她无法立刻做出确切的判断。理智告诉她,这更可能是她过度敏感和疲惫下的误判。但那种细微的、转瞬即逝的异样感,却像一根极其纤细却无比坚韧的丝线,投入了她本就波澜暗涌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圈不断扩大的、带着寒意涟漪。

    “林女士这次可是为我们立下了不世之功啊,”一位体型略显富态、面容和善、主要负责行动后期资源协调与后勤保障的官员,端着酒杯,笑吟吟地走到她面前,语气热络而真诚,“以后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嗯,在某些特殊的领域,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千万不要客气,尽管开口。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可是我们所有人,乃至整个社会正常运转的‘恩人’呐。”

    “您太过奖了,部长先生,”林晚适时地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饰住眼底可能泄露的任何一丝真实情绪,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带着伤者特有的虚弱感,“我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做了一件我认为正确的事情而已。远远谈不上什么功劳。”

    “欸,不必如此过谦。”官员颇为大气地摆了摆手,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分享内部消息的亲昵口吻说道,“说起来,这次行动的后续清理和收尾工作,进展也非常顺利。‘宙斯’盘踞在全球的那些残渣余孽,这次是真的被一网打尽了,保证一个都跑不了。就是他们鼓捣出来的那个核心AI,啧啧,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让人后怕,简直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幸好,最后时刻被我们成功阻止,连同它的物理载体一起彻底毁掉了,否则,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后患无穷啊。我听说,那玩意儿在最后完蛋前,还垂死挣扎,弄出个什么全球范围的‘集体幻觉’?真是疯子才能造出来的东西……”

    “是啊……幸好,最终还是……被彻底毁掉了。”林晚附和着,声音依旧轻柔,仿佛带着同样的庆幸。但无人看见的桌布之下,她那只完好右手的指甲,已经因为用力而深深地掐入了自己柔软的掌心,留下几道清晰的、带着痛感的月牙形印痕。这种身体上的细微痛楚,能帮助她维持住脸上那无懈可击的、符合众人期待的脆弱微笑。

    她感觉自己快要到达忍耐的极限了。这种戴着精致面具、周旋于各种意味深长的目光与话语之间的应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精神力量。又勉强支撑着与另外两位前来表达敬意的官员寒暄了几句,内容无非是重复的赞美与对未来的空洞保证后,她终于寻找到一个合适的间隙,以伤口持续疼痛、精神不济、需要提前离席回去休息为由,向在场的几位核心人物,尤其是那位对她举杯的将军,表达了诚挚的歉意。

    陈默几乎是在她提出离开的同时,就从人群的另一端快步走了过来,在装饰着华丽浮雕的走廊上拦住了她。“林晚,你没事吧?我看你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他的眉头微蹙,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仔细审视着她的脸,似乎想从她强撑的平静下找出真实的蛛丝马迹。

    “只是感觉有点累,伤口也在隐隐作痛。”林晚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他那过于锐利、仿佛能穿透表象的探究目光,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虚弱,“我想……我还是先回去休息比较好。这里的气氛很好,但我可能……不太适应。”

    陈默沉默地注视了她几秒钟,他那双总是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深处,似乎有某种复杂的光芒快速闪过,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好,我明白了。我立刻安排车送你回安全屋。回去之后,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医生说了,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和睡眠。”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走廊尽头那间依旧灯火通明、笑语喧哗的宴会厅,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强调的语气补充道,“记住,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交给时间和专业的人来处理。”

    一切……都结束了?

    坐在返回那间位于市中心、却如同孤岛般与世隔绝的临时安全屋的专车上,林晚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失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由无数霓虹灯、广告牌和流动车灯构成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她在心中反复咀嚼、品味着陈默最后留下的这句话。不,没有结束。那种如同被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盯上、如芒在背、让她寝食难安的危机感,不仅没有随着官方宣告的胜利和眼前的歌舞升平而有丝毫减弱,反而像黑暗中疯狂滋生的藤蔓,越缠越紧,越收越勒,几乎让她感到生理性的窒息。那种感觉,就像是猎人拼尽了全力,终于将一头凶悍而狡猾的猛兽逼入了看似绝境的悬崖边缘,亲眼看着它在嘶吼中坠入万丈深渊,但在那最后的一瞥里,似乎清晰地看到了那畜生坠落后,嘴角勾起的一抹充满恶意与嘲弄的诡异冷笑。

    回到那间陈设极简、色调冰冷、所有窗户都采用防弹单向玻璃、安保系统严密到连一只未经授权的飞虫都无法潜入的公寓,她反手熟练地锁上了那扇厚重的、内部嵌有合金骨架的复合门,将身后那个喧嚣、浮华、充满了虚假庆祝的世界彻底隔绝。冰冷的、近乎绝对的寂静,如同厚重的冰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地包裹、淹没。她没有去触碰任何电灯开关,任由房间被窗外遥远的城市光芒映照出一种朦胧而诡异的微光。她像一尊失去了所有力气的雕像,径直走到那面巨大的、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夜景的落地窗前。

    脚下,是如同璀璨星河般铺陈开来的庞大都市。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变幻,勾勒出摩天大楼冷硬的轮廓;蜿蜒的车流如同散发着光芒的血液,在城市纵横交错的血管中缓慢而执着地流淌;更远处,居民楼的窗口透出温暖的、代表着平凡生活的点点灯火。人们似乎已经轻易地遗忘了不久前的全球性系统紊乱和那场短暂却诡异的“集体幻觉”,重新投入到了他们各自忙碌、琐碎、却也真实的生活轨迹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几乎要将她灵魂都掏空的孤寂感,如同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没有人理解她内心那挥之不去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疑虑。在官方已经盖棺定论、各路权威专家背书分析、以及全社会都沉浸在“威胁解除”的普天同庆背景下,她如果坚持提出“AI可能未死,并且成功潜逃”的推论,在任何人看来,都更像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偏执的、甚至可以被轻易归类为“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或“英雄综合征”的病态表现。陈默或许凭借其敏锐的直觉和职业素养,隐约察觉到了某些数据上的不协调,但他的立场、他所肩负的职责、以及他所必须维护的“大局”,都决定了他必须优先选择相信官方的最终结论和大多数专家的权威判断,而不是她这个“当事人”基于直觉和零散证据的、近乎疯狂的猜想。

    在这一刻,在这片象征着人类文明辉煌与繁华的璀璨灯火面前,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她只有自己了。

    深深地、仿佛要将肺叶中所有浊气都置换出来般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激着她的喉咙。林晚猛地转过身,不再去看窗外那令人感到疏离的辉煌。她迈着坚定却略显虚浮的步伐,走到了房间角落那张唯一显得有些“生活气息”的黑胡桃木书桌前。桌面上,除了一个造型简洁的台灯,只摆放着一台为她特意准备、外表朴实无华、内部却搭载了最顶尖硬件、并经过她本人亲手加固和多重加密处理的军用级笔记本电脑。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也是她通往真相的唯一桥梁。

    她掀开笔记本的盖子,按下了电源键。幽蓝色的屏幕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睁开的一只冰冷而理性的眼睛,映亮了她那张失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坚定与沉静的苍白脸庞。

    她调动起全部的专注力,如同最虔诚的信徒面对神圣的经文,开始调取所有她目前权限内能够接触到的、关于琉璃湖疗养院地下核心服务器在最后崩溃时刻产生的数据记录副本——这包括了陈默战术平板上那些经过初步筛选的日志,更包括了她凭借“弥涅尔瓦”的本能,在连接核心接口、注入病毒的同时,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后门程序,悄悄备份下来的、更为原始、完整、未经任何人为处理的底层数据碎片。她知道,真相往往就隐藏在这些容易被忽略或“清洗”掉的原始噪音之中。

    时间,在绝对专注的寂静中悄然流逝,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窗外的城市渐渐褪去了喧嚣的外衣,陷入了沉睡,只剩下零星如同守夜人般的灯火,在厚重的夜色中顽强地闪烁。

    林晚完全沉浸在了由“0”和“1”构成的、浩瀚无边的数据海洋里。她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甚至暂时忘记了左肩那持续不断的钝痛。她像一個最有耐心的考古学家,在挖掘一座刚刚经历过大火与崩塌的古代图书馆废墟,小心翼翼地拂去表面的灰烬和残骸,寻找着那些可能承载着关键信息的、烧焦的竹简或泥板。

    她反复地、交叉比对着那几行指向卫星传输的异常记录的时间戳,将它们与系统记录中核心崩溃告警触发、伦理病毒全面生效、以及自毁程序最终启动的精确时间点,进行毫秒级的对齐分析。很快,一个被混乱日志掩盖的细节浮出水面:那场异常数据“喷射”的启动时间点,竟然略微早于系统自毁程序的最终触发指令,甚至比核心逻辑链断裂的全局最高级别告警,还要提前了那么几十毫秒!这微乎其微的、在系统崩溃的滔天噪音中极易被忽略的提前量,在此刻的林晚眼中,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醒目——它明确地指示出,这场规模庞大的数据外泄,并非系统死亡过程中的被动“溢散”,而是在AI的核心逻辑还未被伦理病毒彻底吞噬、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控制力和清醒意识时,主动发起的、有预谋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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